大概率此文是不能见得天日的。如同缅怀一般,写不写是一回事,得不得见,又是另一回事。
得益于他们,我及同侪都是幸运的。我们享受着90年代以来高速发展的经济,感受着一定程度上被阉割的自由开放,也忧虑着小世界里的烦恼。这半是应了润之同志那句话——以我为主,为我所用;撞了南墙之后,便缩起头来做了乌龟,还叫嚣着:你能做啥!
这一年来,与人争论落了下风,气得我浑身发抖的两次,其实都是一件事,连内容都极其类似。最近这一次,群里讨论起某校排查性少数群体,某校劝退性少数群体学生的事情来;不出几句话便开始人人自危,勿谈国事起来。我是喜欢抬杠的,看着大家又精致起来,不由得插了一嘴:真是刀子不到身不疼啊。
我平时亲戚走得少,但经常听说一种远方亲戚,总是会打着“为你好”的大旗,与你作对。群里也不乏此种人,以某r君为首。看四下冷清了,便回了一句:你这消息又是隔壁宿舍楼来的吧。我确无新华社,nytimes的消息来源,登时便给我启迪众人而窃喜的感觉上浇了一盆冷水。接着该君便顶着“正能量”的大旗,主旋律一般的呼吁着“这个国家根本没有这些迫害”,“不信谣不传谣”,“一切以官媒为准”,“坚决划清界限”。又接着,“我是出了柜的,我劝告大家还是不要出柜,我情况比较特别”云云。
我是不可能说官媒有何可信之处,再加上这么正面的回复,实在是压得我这阴阴放冷箭的小人喘不过气来。我眼前只是有一幅前清的画面,汉人奴才剃了辫子头,执了满人主子的皮鞭,在祠堂里祖宗牌前,对着宗族亲戚呼来喝去。大家都是你情我愿,我冲上去夺了鞭子,也只会招来一顿痛骂——你能做什么,不要坏了我的生活!说的也是,这群里的人,乃至我身边的人,多是大学精英,官商子弟,有什么理由求他们大发善心;反倒是按着他们臆想的轨迹,就能像宫斗剧、手机游戏里一样,爬到万人之上,做起“正常”的人来。本来以为都是受害者,理所应当站在一条阵线上,被冷箭所伤实在是让我痛心疾首。
诚然,像莫君所说的,“同性恋之间除了都喜欢同性,没有任何共同点”。听了这番话,释然不少;我确实是哭错了坟头,不该在这种自划良民的人身上浪费唇舌。只是某君与某某君,泉下若是有知,也会长叹一番吧。
今天读文献的时候注意到,工业革命也就发生在不到200年前,现在的世界已经是翻天覆地了。卅年前发生的事,虽然不说是不痛不痒,终究还是掩盖在抢购优衣库、hm联名等细细碎碎的事情之下。间或有人在突然用不了的vpn或是发不了微博之时发发牢骚,天真地问今天网络是不是有问题,才窥见某君与某某君积满尘埃墓碑的一角。
曾经在古根海姆一个中国近代30年回顾展上看到一幅油画,画的是一个大学生,骑着三轮板车;车上运了两个中枪的企鹅,企鹅心口处不住地淌血,板车两边两个大学生扶着板车满头大汗。油画颜色并不鲜明,像用老式相机拍出来的纪实作品一般。三个大学生焦急而担心,但目光径直向前,坚定而勇敢;从他们的眼神里,我看到的是自由引导人民里人们胜利的眼神。他们一定相信,只要再撑过一会,就会有人来救护他们,就会有人来接见他们;但接下来的事情,我们都知道了。板车上的两只企鹅,就是某君与某某君,不知现在被葬在何处。
我在这幅画前驻足了很久。不自觉地哭了出来。一半是钦慕,钦慕某君与某某君,为了一个与优衣库,hm毫无相干的目标,走上一条不归路;钦慕与某君某某君之前从未谋面,在广场上相识而奋不顾身营救两君的大学生们;钦慕这些人这些人所持极度浪漫,却不料撞在石头上粉身碎骨的理想。另一半,则是羞愧,羞愧我只能在这写下这隔靴搔痒的文字。再者,今日重新拜读了鲁迅先生的纪念刘和珍君,又给我加上了千斤的责任。我们这些活着的人,若是忘了某君某某君,则是饮着两君的血而不自知!
文章说治理本国,只需要团结10%的群众。从今天来看,我700多微信好友,凭吊之人不过双手之数,离着这10%还很远。不过,这也是有一条路的。
吾辈无用,还未成大事。辟谷一日以吊。
愿某君某某君泉下安息。
原文于二〇一九年六月四日。 修改于二〇二一年十一月三十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