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东西都有些“纸上得来终觉浅”,包括秋天的来临,日历上所感受的总是差点意思。 清晨短袖出门已经觉得寒意逼人,晚上吃完晚饭也日薄西山,早已没了秋老虎时候的咄咄逼人;总觉得有些可叹,转眼发现已经快到中秋了。
但今年我早早便被提醒了季节的变换,是因为一些不愉悦的气味线索 —— 一股臭狗屎发酵的味道 —— 这股味道极似脑海中记忆钩沉的本尊,银杏果,久置沤臭后所发散的。虽然季节过早(银杏果要发酵熟成至这种味道,大约要深秋),但纽约确实与北京纬度类似,也是东岸沿海,权且作一棵早熟的银杏树吧。
北京的亮马桥使馆区行道树栽了不少银杏,一到秋天,金箔小扇子般的叶子便簌簌地落下。而伊朗使馆对出那条大街,环卫做的不勤;于是乎秋天的某个日子,那条街便成了金叶子的海洋,踩上去、扬起来,波澜壮阔。顶着通透湛蓝天空,深呼吸,北京干燥的空气在鼻腔里摩擦,像给身体做了个磨砂按摩,也都通透了。偶然看到某个使馆后院一棵全裸柿子树稍上高挂着一小颗通红的果实,也能明白老舍的北京是怎样的。
踩叶子的时候也得当心,一脚听着“噗”一声,一股恶臭从鞋底蔓延,直冲天灵盖,就是踩到熟成的银杏果了。熟了的银杏果也是金黄色的,藏在落叶中很难发现,为它暗藏杀机。而这些沤烂发臭的果实,剥去果皮,晒干,就成了我们在日料店里吃到的Ginko,煲汤用的白果。
当果树下积聚起成片成片的银杏果的时候,单位组织我们收集这些或黄或黑的果实,用生锈缺角的果干铁盒盛满,放在窗户沿外晒太阳。假以时日,果实便开始发酵,变得全黑,“湿”瘪了下去(内容物丰富多彩)。这时的果干铁盒,不仅气味刺鼻,内容物也像是从臭水沟底打捞起来。于是乎,把沤臭的果皮洗掉这种脏累活,就落到了单位里辈分最小的几个人小孩头上,落到了唯一男丁的头上。
发黑的银杏果不仅恶臭,捏起来质感更是绝无仅有,大抵接近腐烂的黄鳝肉块的感觉,滑溜溜,黏腻腻。它的果浆有油脂一样的疏水性,用乳胶手套没有办法很好的揉搓,只能脱了手套亲密接触。唯一的乐趣,应该是从软烂的汁水中揉搓出洁白的白果来。洗完一大盘果肉,只得一小碟白果,手却是已经被腐蚀得黄一片黑一片。 再晒干,烘烤,撒上盐;我恨不得一盘独吞,但想着还要在单位里回报秋天的“收成”,等到几个领导巡视一番之后,只得挑上几个样貌不很饱满的果子,过过嘴瘾。
白果是好吃的,柔韧,粉糯,有一股坚果的油脂香味;嚼久了,还有淀粉质的甜味,最后才是白果独特隐隐约约的苦味。配上本身就回甘的红茶,上品。
小时候就被父母告诫说,白果虽然好吃,但不能吃多,有毒。 秋日也是,好天气一晃就过去了,希望今年冬天少些凛冽。